2009年5月,即便过了大半年,北京奥运会的余温尚存,谈及体育比赛,热心的观众仍乐于历数那届五环盛宴上的点点滴滴。而在南国广西,这一年的全国田径锦标赛在玉林上演,在男子百米的赛场有 位新秀夺冠,并未引起丝毫波澜,他的名字叫苏炳添。
20岁的苏炳添顶着0.4米的逆风创造了10秒28的个人最佳,在当时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同时代全中国能跑进10秒30的运动员屈指可数。
两年之后,还是在全国锦标赛上,苏炳添以10秒16打破了已有13年的全国纪录,晋升“中国一哥”。然而那一年在世界各地,有58人241次快过这一成绩,如果当时有人愿意押注这个身材短小发型糙乱的中国小伙未来有机会搅乱世界短跑格局,博彩公司 定会给出如同火星撞地球的赔率。
这个“未来”真的来了,又过10年后的东京,“苏神”一战天下知,而中国百米历史上最快的20个成绩其中13个已经属于苏炳添。
以速度制胜的苏炳添,花了漫长的12年获得蜕变。
当地时间4月29日,在Pyaton Jordan Invitational的比赛过后,“创近11年来中国最佳女子万米成绩”的标签让何巫呷的名字在跑圈迅速传播,以至于此时知道“何巫呷是谁” 以及“这个名字怎么念”的人都获得了颇有优越感的谈资。
对比我们自己,那
那么业内的兴奋与轰动是廉价和片面的吗?并不见得。应该说从这一战,我们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那天比赛其实高手不多,5000米跑过15分40秒的Abbey Wheeler和年初以2小时19分12秒的成绩创造新的美国女子马拉松纪录Keira D’Amato与何巫呷的预期实力应当在伯仲之间。何巫呷刚在两周前提高了个人的5000米最好成绩(15分28秒), 万米的最好成绩还是去年全运会上的32分40秒。而Keira D’Amato的万米最佳达到了32分17秒,综合来看如果大家都状态尚好,向上可以把32分大关作为目标,尽量跑到平均77秒左右的圈速,向下也不应该低于32分30,78秒的圈速是底线。
但是和预计的不同,几位势均力敌的选手出发就没有选择保守和试探,而是从第一圈就展开了“all in”般的较量。拥有更大名气和实力的Keira D’Amato一马当先连续跑出75秒左右的圈速,Abbey Wheeler与何巫呷紧随其后并未示弱,到达2000米处三人都在6分15秒之内通过,这种场面在国内的比赛当中真难得一见,简直有点“虎”。
要知道的是,对于竞技水平已经达到健将标准这样的选手,一圈加快2秒钟,意味着生理上的压力会大幅度增加,骤增的血乳酸和接近最大的心率会让身体处于能力极限的边缘,随时可能失去主观意识支配而瞬间“爆掉”被拉垮。当然这种极限体验也是取得进步的必经之路,只有让身体和心理越来越强才能滑过极限的边缘抵达新的境界。
面对这样的场面,何巫呷应该是毫无准备的,她有些怕, 可也不甘心。“怕的是后面顶不下来跑崩了,但是第二集团的人已经拉开太远,我去等她们又要慢太多,虽然时间很快,但是感觉还可以,那就再坚持几圈看看。”
整个比赛过程的大部分,何巫呷都是处于跟随的位置上, 事后来看是相当明智的策略。毕竟75秒的圈速对于三位选手来说都有些太快,但 家都在尽力维持配速的缓慢下降。跑到5000米的用时15分46秒,而何巫呷在抵达美国前的5000米最好成绩也仅为15分56秒。
半程过后三人的配速已经掉到78秒左右,这对于跟在他们身后的何巫呷最为有利,这个速度轻松了很多,对于顺利完赛的信心也增加许多。但同时, 另两位选手年长十几岁的Keira D’Amato经验更为老道,先是利用Abbey Wheeler前插引领的时机稍作喘息,并在5200米过后再次把配速提到了75秒,从 瞬间击垮了Abbey Wheeler,让其大幅度掉队。但此时的何巫呷依然步履轻盈,甚至比领先的Keira D’Amato更轻松。
此后的比赛过程会让没有立场的人看起来无聊,但如果你关心其中的任何一位都会捏着一把汗。两人步伐一致,配速平稳,似乎可以这样无休止地跑下去。何巫呷在默默估计着自己的体力,她要确保还有能量和对方进行最后的决胜。
比赛就这样进行到9200米,经验丰富转播解说介绍现在的配速还是78秒,同时开始提醒观众分胜负的时刻即将来临。话音未落,9300米后进入直道,“There she goes! ”“Wow~big move!”何巫呷发起冲锋,进入她的独角戏。
回看何巫呷的分段计时和技术表现,教练李犁确信她仍有时间上的提高潜力,然而对于本次比赛的结果来说,冷静清晰地处理好每 个细小环节并赢下比赛更加值得赞赏。在开局配速过快的情况下先稳定情绪不轻易退缩,在配速大幅降低之后不贸然突进选择稳住阵脚,在比赛焦灼的关键节点果断超越不拖泥带水,这一次比赛所能够获得的能力和经验远比大家看到的成绩更有价值。
内行人惊讶何巫呷的表现,不仅仅是这次比赛的成绩好,还在对于她自己来说,半年提 了54秒的最佳成绩,这是 个堪称巨大的幅度,多数运动员需要多年的积累才可能一步步去提高,而何巫呷的进步像一次爆发。但如果翻开她之前的比赛历史,或许还会有更多的惊讶。
何巫呷今年24岁,王军霞在这个年纪都已经退役了,可何巫呷直到去年才真正开始参加高规格的全国比赛,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在万米赛场。四月在淄博第一次万米跑了34分25秒73,六月在重庆第二次33分49秒51,九月西安全运会才是第三次,以32分40秒52的成绩获得铜牌,当时与冠军的差距仅有4秒钟。一年三战,三次大幅度提高,虽然起点很低,但是进步真快!这简直就是一个“三级跳”运动员。
李犁教练当时在比赛看台上见证了何巫呷夺得铜牌的场面,作为国家顶级赛事仅有这样的水平,难免不让这位征战海外三十余载的功勋教练有一丝沮丧,但还是对同为四川人的何巫呷有了最直观的印象。
三个月后国家集训队的组建名单当中,何巫呷的名字也位列其内。受聘为国家中长跑总教练的李犁有了一次“淘金” 的过程,而何巫呷也抓住了这次“发光”的机会。“她跑得很好,她很有潜力,我确信她可以。”李犁教练说他没有任何用来衡量运动员的公式或者定理,但是什么人行,他一眼就可以看出。“她会有很大的发展。”
如果比较何巫呷跟苏炳添有什么共同点,我想说他们能够天然地把谦虚和自信摆在同一个人的性格列表里,毫不违和。“你想过自己已经可以跑这么快吗?” “我没想过,但是我做到了。”24岁的何巫呷回答有关比赛的问题总是简单干脆,看起来没有经过思考,但又或许她已经对这些问题有过太多思考。
相比较当今中国女子中跑最具辨识度的王春雨,何巫呷绝不是那种让人一眼能看到天赋的运动员,但是如果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感觉到她那些不寻常的“特异功能”。
想起多年前,苏炳添第一次跑到9秒99,划破那个时代的时候,很多见证了中国短跑几十年兴衰的前辈不禁感叹一个运动员在天赋与追求之间的辩证。苏炳添绝不是中国短跑历史上最有天赋的选手,他最大的天赋是“想要”。
女子万米的全国纪录已经接近30年,超过中国几乎所有现役女子长跑运动员的年纪。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一代人记忆当中都多少留有那些消息的片段,而至今也很难真正串联成历史,或只能讳莫如深。如同生活在干旱贫瘠土地上的人们,奋力祈雨却引来洪水滔天,待浪涛退去过后依然青黄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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